事件觀

  土地中了什麼邪才會瘋長水井和房子
  秦珍子
  有些神奇的土壤,什麼種子都能播撒。且看廣西靈川縣定江鎮社塘村的一片農田,泥土之中除了莊稼,還盛開著上百朵“奇葩”。白的“莖”,紅的“花”,間距數米,密密麻麻。種它們的人期待,一株能賣到600元。
  這麼貴?!其實花非花,而是一口口水井,淺淺地扎在泥巴裡。它們甚至談不上是井,因為只有井口。沒關係,因為沒人指望它們流出水,它們的功能是流出錢。
  栽下井口能長出鈔票?別笑這不科學。那片田野夾著一條死路,可離路不遠,是即將建成的新火車站。村民相信,死路會被接通,而路邊的地當然會被徵用。此前村裡徵地,有人地里有井,於是得到每口600元的額外補償。
  還等啥?趕緊把水井栽下!
  種水井還算不上稀罕,在另一塊神奇的地上,哈爾濱王崗鎮房身村,人們乾脆種起了房子。動遷的傳聞像春風一樣刮過,風到之處,樓房鑽出地面,如同發芽。不過幾年,它們爬滿山坡,塞住街巷。村民說,若是著火,消防車都開不進來。
  沒人怕,因為加蓋者把算盤打得啪啪響:蓋一平方米成本三四百元,拆一平方米,能得補貼800元。新的產業也興起了,有人組建隊伍,攬下源源不斷的建房工程。
  生活在同樣神奇的土地上,山西盂縣某村村支書的兒子,倒不介意談談他家鄉的故事。
  十幾年來,他所在的村子無人不知腳下有煤。煤跑不了,村民等的是挖煤的人。不久前,礦車終於要來了,最先得知喜訊的是他爹,這位支書和村長決定利用信息不對稱,趁拆遷日期沒敲定,趕緊撈一筆:短短幾周,他家樓上樓下,前後左右,激增好幾間大屋。
  總共不過百餘戶的村子,誰家多搭個雞窩都盡人皆知。開礦徵地的消息傳開,眼瞅著村長和支書都要致富了,村民們奮起追趕,月餘功夫,上百新房破土而出。
  有人“種”水井,有人“種”房屋。曾聽說有的土地荒蕪擱置了10年,一夕間就“種”起了大棚,也聽說有的祖墳背山臨水了百年,忽然就“種”到他處。
  因為礦來了、企業來了、新城區來了、高速公路來了……只要土地上能生長出利益,什麼都能種,哪怕是謊言。
  可是,如果誠實、守信、遵紀依法,就能站著、體面地把錢掙了,把公平實現了,相信不會有那麼多人會願意栽種謊言。那些奇葩的誕生之處,往往正是“不合理”生存之處——集體土地征收制度存在缺陷:“公共利益”概念被地方政府濫用,征收程序缺乏民主,補償標準缺少依據,失去土地的勞動力無法安置……甚至,拆遷方案還沒定論,推土機已經開到眼前。
  於是,人們種水井,種房子,種大棚,種墓碑,不惜撒謊、違法、在光天化日下不要臉面,因為制度投之以不合理,他們便報之以不理性。
  無論是加蓋、加建還是拖延耍滑,有人開了個頭,嘗到了甜,就有人跟上去。因為人們心裡最基本的對公平的理解是,你有的,我也得有。
  這份瘋狂令人悲傷:他們只想讓挖掘機從賴以生存的土地中攫取一箱箱寶藏之時,能漏下一兩串銅錢,落進自己口袋。
  事實上,在那些連篇累牘的政策和文件中,人們能找到“縫隙”,但由於“種種原因”,並非任何種在漏洞里的“經濟作物”都穩賺不賠。
  山西盂縣的那座村子,大多數人最終並沒有因為種房子而得到額外賠償。鎮政府在日曆上划了一條線,明著看,線前邊的給錢,後邊的不給;暗著算,有關係的給錢,沒關係的不給。
  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也抱怨,拆遷文件和實際執行相差很遠。村幹部要補償是按利益最大化要的,再從兜里掏出去給村民,是按利益最小化給的。有人撐死,餓死的當然要投機,還給政府添了不少麻煩。
  而在哈爾濱那座村子里,最近,動遷的傳言終於落實了,可巡查的人也來了。在他們走後,有的新房子被推倒了,有的仍安然無恙。
  再看廣西的那座村子,根據鎮政府的說法,通往新車站的路確實規劃要建,可何時何地何種方式來建,尚無定論。沒定論不要緊,為了防止人們栽種奇葩,早在2月底,定江鎮就下發通告,嚴禁在規劃區內搶搭、搶建、搶種。
  即使是種於神奇的土壤里,那些水井也註定吐不出鈔票了。如今,井口只有叢叢不知名的野草生長。
(編輯:SN01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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